时间和空间的距离催生了旅行的意义。在云端,银色的机翼是我双臂的延伸,触摸蔚蓝色的天空,人们渴望许久的飞翔,不仅仅在乎身体是否在某个瞬间可以抵达远方,更在乎自己的心灵是否也插上了翅膀。
由广州飞往新加坡。
将近4 个小时的飞行,让我有足够的时间来回味过去每一趟飞行中的体验,进而思考旅行的意义。一直以为,旅行能催人思索,很少有地方比在行进中的飞机更容易让人倾听到内心的声音。如阿兰·德波顿所说:“飞机的起飞为我们的心灵带来愉悦。飞机展呈的力量能激励我们联想到人生中类似的、决定的转机;它让我们想象自己终有一天能奋力攀升……”
就像期待摆脱重力一样,我渴望一次次远离大地,深入天空。大地给我带来一种躁动,而“云朵带来的是一种宁静”。
3 小时50 分钟后,飞机降落在新加坡樟宜机场,瓦蓝的天空随着起落架一并降落到地面,就像一只候鸟终于飞到南方,落进了巢穴。站在这块镶嵌在马来西亚之南的蓝宝石上,触手可及的是海蓝、天蓝互相浸染的世界。来自柔佛海峡的风轻柔地吹过来,拂过一片高大棕榈树,树叶沙沙作响,我站在棕榈树下聆听着赞美的旋律。在这个上天安排的时间,我在北纬一度,是否跟当年那个乘船而来的苏门答腊王子一样,要邂逅一头狮子呢?那头狮身鱼尾——神奇的野兽,正在守护着新加坡这个从小渔港翻身成商业港的国家。历史在这里突然转向了,繁华如同当年满载而归的渔船一样,都在这座港口卸下了。
去酒店的路上,我真担心司机开错了方向,这是开往丛林深处,或者某处我还不知道名字的植物园?宽阔的道路两边种植着巨大的宽伞榕树,云一般的华盖在空中搭起天棚,很是雅致。市内处处繁花似锦,满眼的缤纷华丽。市中心拥有无数的高架桥和鳞次栉比的高楼大厦。都说新加坡旅游的景点最夺人眼球,可此刻我却觉得,最迷人的还是路边的风景。你完全无法想象那些棕榈树,成精了似的,大得沧桑,绿得茂密,也多得吓人。到底是高大的棕榈树在挤占这座城市的空间,还是高楼大厦捷足先登呢?这个热带雨林般的世界,让我觉得自己一直悬浮在雅克·贝汉的某部纪录片所拍摄的森林之中,每一帧画面都仿佛是电脑合成的。树与树之间,比城市与城市、国家与国家之间,更容易让人感觉到有一种亲密的关系存在。
穿过跨海大桥,巴士走了半个小时,就到了圣淘沙。海风,海浪,海鸥,属于海的梦,在我的梦中起伏。我是睁着眼睛做梦的人吧,零星的茅亭,零星的椰子树,零星的人和云朵,沙滩上铺满了细腻而温柔的白沙,海面上激起细腻而温柔的浪花,这些都是我的眼睛看到的风景,又都存在于我的梦中。我并不急着去环球影城主题公园,尽管它是东南亚独一无二的,而且世界上最高的双轨过山车就在那里,可惜,那种高强度的刺激,并不是我所热衷的。我只想浅浅地品尝晚风中盐的味道,面对10 层楼高的鱼尾狮,我的思绪像是发散的一缕檀香,飘渺无踪迹。人们看见吉祥的事物,就取了他的名;人们看见了吉祥的事物,就命名了他们的城。我们的名字和我们的城市,都是因为祝福而来。
那是柔媚的夜色下,
像爱情一样甘美,
我获得赐福。
和星辰一样拥有自己的光芒,
可以照破心中阴霾,
这是吉祥之地,如当年王子所见一样,
胡姬花般灿烂。
天国的美降临了尘世,
在这片美丽的白沙滩。
鱼尾狮塔足足有37 米高,它是新加坡的象征。传说,古代一个叫做圣尼罗伏多摩的王子,随国王来这里打猎,突然看见一头怪兽从眼前跑过,消失在一片美丽的白沙滩里,便问这是什么东西,人们告诉他是狮子。他认为这里是吉祥之地,便决定在此建国,而狮头正象征了当年那头狮子,鱼尾则象征了淡马锡古城。而新加坡也被称为“狮城”。
坐电梯到鱼尾狮塔瞭望台,天投到了海里去,海涌到了天边。此时,我如同一只海鸥,从层层叠叠的云堆里寻觅一丝斜阳的踪迹,从细浪腾挪的海潮中追索一抹落日的容颜。王子曾经 坐过的船只,早已经成为遗迹;王子遇见的这头神兽,已经成为一种象征。入夜的海风情万种,不由得使我感慨万千。我追寻着一个梦想,真渴望这一梦想到头来仍伴随于我,成为我在这个世界上留下来的最美丽的身影,就像彩虹垂示着我曾经在上面走过一样。
夜幕下的霓虹正在装点圣淘沙,霓虹灯将鱼尾狮周围映衬得无比柔媚,宛如当年王子眼中的猎物般诱人而神奇。音乐喷泉飞珠跳玉,四周灯火璀璨,时光在此凝固,如同留在人们心中永恒绽放的胡姬花。眺望新加坡市区,满城灯火。人们穿梭在这片宽广的梦境之中,属于我的一个梦反而比路灯下的灯花还要幽蓝,那是一个全蓝色的梦境,回响着碧绿的涛声和银亮的桨声。
我漫步在星光下,晚风简直能够把人熏醉了。街道干净得就像刚洗过一样,没有灰尘,也不见烟蒂和废纸,清洁的气息,不仅仅从你目睹的风景中传递过来,也从他们的经济、文化、日常行为中透露出来。都说新加坡的法制严。刑罚严,但我想这个弹丸之国的人们不仅在生活上,甚至在精神上都有一种洁癖,正是出于对美好的纯真向往和严格的自我约束,才使得他们生活的世界如同处理过的照片一样美仑美色,宛如人间仙境。
第二天,去鱼尾狮公园。天气闷热,但蓝如梦境的天、抬头仰望的树、一尘不染的街道,当然,还有各种宗族环境下的外国人,依然清晰,明朗。现实的新加坡与脑海中的想象在这一刻重合了。
鱼尾狮坐落于新加坡的河畔,每天笑迎八方客,被称为新加坡的“招财狮”。一入眼帘,想到的名词是新加坡,形容词是华丽,还没想到第三个词,就被喷得一头水花。夹杂这水花的风,似乎有一种鱼尾狮特有的味道。
大鱼尾狮的塑像背面有四块石碑。附近还建有一座小鱼尾狮像与之相伴,底座有几股清泉涌出,清澈见底。它面向大门的方向,好似是对所有来参观的人表示欢迎。狮子的威严和鱼的妩媚,竟然如此严丝合缝地拼接在一起:
就像严肃的人突然也懂得了滑稽,
在正经话之后冒出一句玩笑。
人们错愕不已,并非不合时宜,
这样美好的时候,人们不应该辜负,
鱼尾狮呀,这样美好的形象,
人们不应该辜负。
在这温柔与峻烈之中,深藏着我们人类,
最深刻的思想,狮子和鱼都善于腾越,
腾越出它们的局限,向着美。
摩天轮雄踞在河岸上,金沙赌场顶上无边际的游泳池,如同一面巨大的镜子反射着夜空,星辰落在池中,如静止的热带鱼一般,闪着幽光。榴莲大厦在那些形似各种水果的大厦群里异常显眼。我沿着新加坡河慢慢地走,想,生活在这世外桃源里的居民,并没有在意我这个突然误入的游客,而且,我比那个渔人更幸运的是,我随时可以回到这座世外桃源里来。
为了一览新加坡的全貌,我去了花葩山,这里是这个海之王国的制高点,新加坡的美丽景观尽收眼底,眼前一派海国风光。而花葩山上的鱼尾狮,是新加坡的第三狮,通身如白玉般散发着温润的光泽,安静而庄重地守护着这个国家。忽然,我的心中闪过一个念头,在现代文明的旗帜下,我们似乎还拥有着图腾。
下山以后,顺道去了牛车水。据说,这座新加坡的中国城,以前的居民都以牛车拉水来清扫。现在却成了现代购物中心与百年老店相毗邻的商业街,每逢农历新年,这里最是热闹。走马观花了一阵,还是转道去了克拉码头,酒吧和夜店的聚集地。夜色到了这里,也要迷离起来,晃荡起来。这一刻难得的平静与安适,却不时被载着游客的机动舢板打破。河岸边,
成排的餐桌聚坐着享用美食的人们,人们的笑容热情而浓烈。海风、烛光、食物的香味..朦胧间愈发显得别有一番情调。
我独自坐在新加坡河边,静静地享受我在新加坡的最后一个夜晚。美丽的天空下隐约流动着氤氲的热蒸气,粘在皮肤上,有些黏腻而浮躁。幸好有海风送来清凉,我闭上眼,想象着海之精灵随风飘荡,轻轻滑过我的身体,不作停留随即飘然离去。聒噪与宁静相互对比,喧闹与平和相互勉励,城市里的人开始寻找不同,寻求灵静,和那些真正与心灵契合却非所有人都乐于享受的静谧。我在码头上只是一个踩着节奏散步的人,我目睹这一切,旁观这一切,从中寻找宁静,就像寻找奇迹。
有人说,旅行就是从自己呆腻的地方到别人呆腻的地方去。我觉得,这样的说法只是浮光掠影,旅行的意义在于自己走过的路,领略过的风土人情。归根结底,旅行是一个取悦自己、丰富自己的过程,否则,也不会有那么多人喜欢“在路上”的感觉。
这一段新加坡之旅,像是沉在记忆中的五彩气泡,美丽非凡,却已渐行渐远。坐上回程飞机时,我莫名忧伤。回忆像是海浪,一波一波地,将狮城的点滴又重新聚拢在我的心头。随着海浪,我要洗濯的都已经洗濯。我知道时光不允许我倒转,人要尝遍千般滋味,才知道这一种滋味方是自己难以忘怀的。